场院门外背着长枪来回走动的民兵,冷冷地说:“你就不怕让抓了五类分子。”“那你说咋办?”回答他的是一串叭哒叭哒咂吸旱烟的声音。
几个人愁肠百结,坐在一起干抽着旱烟。就听见吴根才朗声的笑。“呵呵,你们几个在开诸葛亮会呀。”几个人赶紧站起来,脸上显得都有些紧张,虽然都是过去的伙伴,但吴根才现在的身份变了,变成农会主席党小组长了。不同的身份对相同的一个问题就会有不同的看法,他们对他多少有些戒备。“来来,咱们坐到柿树底下畅畅快快地说。”吴根才把虎林几个招呼到柿树下絮絮叨叨地谈说起来,他是根据韩同生的安排来做说服动员工作的。吴根才是个比较乐观的人,遇上啥事能想的开,不钻死牛角。夜黑间他在上房的大炕上辗转反侧多半夜就把问题想通了,就来做虎林的工作了。坐到柿树下,他也掏出旱烟袋和虎林对上火,呼呼地抽吸一口,再把抽吸进去的浓浓呛人的烟雾喷吐出来,咧着厚厚的嘴唇就说:“说实在话,开始我也有些想不通,但这和土改一样是一场运动,一场革命。是运动是革命,谁也就不能不服从。原来上房院里的郭福海多厉害,多威风,多有钱,要啥有啥,可是土改运动一来,他就被赶到崖口上去了,别说是立着的房子,躺着的地,最后把命都没了。没了命还能再有啥,有啥都是白搭。”政策水平和文化水平都不高的吴根才开口举出一个极不恰当的例子,土改时的郭福海和现在的这几个人,根本就是牛马风不相及的两码事,但他就是把这两件事拉扯到一起说。吴根才七五搭八成的说法还真的起了作用,对土改人们记忆犹新,那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情。吴根才继续说:“韩同生说的对,共产党领导的土改使咱们这些过去的穷长工翻身有了土地,这几年又是风调雨顺,咱手里都有了余粮。现在国家搞建设,搞工业化,需要咱手里的粮食,咱为啥就舍不得,咱交出去的是粮食,又不是土地。有土地还怕下年打不下粮食,有山还怕没柴。明年麦子一倒,家家又是几十石新粮。不说假话,这次我就报了五十石。我那点家底恐怕你们也都清楚,交出五十石,剩下的就只有一点口粮了。”吴根才的话不能不让这几个人感动,后来过来的和吴根才在上房院里住过的吴换朝就试探性地问:“根才,你说我该报多少?”
吴根才笑着反问一句:“你说你该报多少?”他们在一个院里住过,又是同一个互助组的,彼此是知根知底的。吴换朝不好意思地伸出三根指头。吴根才笑着摇摇头说:“你不比我多,但也不能比我少,你也应该是这个数。”吴根才把宽厚的手掌展开举起亮在他面前。吴换朝咧嘴无奈地笑笑,不说话了。
虎林眨眨眼也试探起来,他以为自己不在他们互助组里,收秋割麦也没有雇请过村里的人,他不可能把他的家底也摸透,就说:“你说说我,看我交多少合适。”吴根才没说话就举起一根指头,虎林吓一跳,赶紧矢口否认说:“尽瞎说,你这是抬举我哩,我那有哪么多。这几年我办了多少事,真的没有那么多,顶多也和你一样,一把手努园了。”
“虎林,不瞒你说,我和丁民安屯在官窑里掐着手指头算了大半夜,八九不离十。你不相信我们三个人看庄稼的眼力?再说,你兄弟虎堆开民兵会的时候早把你的家底给亮了,纸能包得住火。”虎林再不说话了,只是把牙咬的叭叭响。另外两个人也试探地问一下,吴根才把估摸出来的数也给他们说了,两个人也不吭声了。
吴根才最后再说:“报吧,自愿报出来光荣,还披红戴花哩。拖到最后也还是个交,还不美气。这是运动。”
从开会到吃晌午饭,长长的一晌时间,除了地主的儿子主动走进官窑报了十五石余粮,就再不见一个人走进官窑来报数。坐在官窑里的韩同生就有些着急,正好背着长枪的郭安屯进来了,有些急火的韩同生就顺嘴说出一句带火的气话,他对郭安屯吼道:“你出去,告诉那些手里有粮不肯卖的人,收不上来粮,我就收地。让他们掂抻掂抻是锅重,还是碗重。”韩同生说出来的这句气头上的话,还真让郭安屯给传扬出去了。一时间卧马沟的气氛就紧张起来,不交粮食就交地,谁愿意端着碗丢了锅呀,那就交吧。卧马沟里的老实农民们在一片紧张惊慌中行动起来了。
同全村的紧张慌乱不同,崖口上平静安祥地响起簸箕扬簸麦子的声音。从官窑出来,耀先和月儿就商量好了,把今年新打下的麦子全部交售给国家,把小囤里的陈麦留下当口粮。同时他们还决定把新麦子再细细地扬簸一遍,给国家交粮就要把最好的粮食交上去。回到崖口他们就端起柳条簸箕“哗哗”地扬簸起来,耀先簸一簸箕倒在铺开的干净席片上,再由月儿领着新生爬在席片上细细地挑捡一遍,哪怕是一个微小的杂质都要把它挑捡出去,不许有一个小石头子子或是一根碎柴禾棒棒搅进粮食里去,这是给国家交的粮食呀。席片上挑净的麦子堆成堆的时候,月儿就撑开粗布毛裢招呼耀先过来往里面装,新生翘着小手坐在席片子边学着妈妈的样子,继续往外挑捡细小的杂物。装粮食的毛裢布袋不够用,月儿就从箱子里搬出一捆新织成的粗棉布,一截一截剪开,然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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